霍霍黑色牛奶夫斯基

奎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。

不论是半藏近些天的乖顺，还是武田一见面就一直盯着他看，都让他疑惑大生。于是他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正午，拉住武田问这孩子的师父究竟怎么了。男孩忍不住嘴角翘起，眼珠右瞟，胡扯个理由搪塞，找了机会想要溜之大吉。不过刚迈出一步脚底就结了冰，随后趴在另一块冰上。

半藏能听到内院的动静，也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便决定把“去找剑师”这一日程往后推推，好调停奎良和爱徒之间的小摩擦。他选择暂时按兵不动，不过当听见武田被质问师父为什么要去找剑师时，他出手了。面色不善地把年轻人从冰中拽出，几天来第一次咆哮着让奎良停下。奎良则生气地推了他一把，窜上屋顶，顶着大雨不见了。

奎良气愤地走了，像只大猫似的从半藏怀里跳了出去。

对于其他人，奎良总是尽自己所能来友好相待；然而面对半藏——或是蝎子时却无法抑制寒冰之下的吊诡怒火，任由其恣意燃烧，烧得他心口发疼。他能感受到自己“不公”的态度，又苦于寻找它的成因；到头来却又化为另一次与半藏拳拳冲脸的小打小闹，像是季风性气候带来的丰沛雨水，从冰凉海水里升起，从暧昧云中落下，淌过奎良全身血管，最终回归冰凉海水。

“半藏可不冰冷，他是暖呼呼的，腿根滚烫，眼睛和生命烧成的灰烬一样。”

但半藏的后脊是冰的。奎良喜欢在半藏赤裸时捏他的脊椎，有时穿着衣服也会，不过换成了稍用力的敲击——无论半藏在做什么。半藏有时候会回头，愤怒且无奈地看他一眼，有时候不会回头，只是反手捉住那只不太让他舒服的手，把拇指指甲轻轻挤向那只冰手的食指甲缝。若再用力些，奎良就会猛地抽开手，在接下来半小时内不与他做任何接触。

“怪娘的。”奎良是从凯西嘴里听到这句话的。

奎良还喜欢揉捏半藏宽厚的臂膀；出于一种同性之间的嫉妒心理。他时常脸色复杂地捏那团蜜色肌肉，突发奇想时会下口去咬，然后被推开。半藏不喜欢情事中的疼痛，若奎良下口重了，他会选择把对方掀下去，裹上被子粗声粗气地让下身发紧的人滚。奎良一般不会善罢甘休，除非门被锁上，两道。如果门没锁或只锁了一道，他就悄悄摸回去，把冰冷的手伸进被窝，抚上同样冰冷的后脊，用一个或几个足够温柔的吻唤起半藏的欲望，继续完成刚才没完成的事。

武田曾与他的女友谈及半藏的厨艺，并以“有幸品尝”来评价。奎良本以为自己此生无福消受，却在第二次以拜访友人为目的的探访时就得到了想要的。那会他们面对面地跪坐在案前，没人说话，低头装作自己是书架或别的什么。结果是奎良喉头不停收缩，竟没怎么尝出饭菜的味道。

奎良惊觉自己和半藏可能已经不是朋友关系了，却又不太乐于去想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，只好去看远处山头上的青青葛树。

雨停了。

奎良打算向武田道个歉或做些别的，反正是要到半藏面前，依旧装傻充愣，闭口不提方才想清楚的一切。他不知道半藏是怎么想的，又将他当作什么；不管怎样，他仍希望一切维持在云里，模模糊糊看不真切，在空中一起一伏。于是他离开了这片不知道是谁家的翠色院子，思考着不尴尬的回场方式。

武田不在。奎良落地于内院，发现半藏房间的纸门半开，透出昏黄微光。他不去想这意味着什么，直接拉开门，见到独自跪坐在矮桌前的半藏，穿着件玄色浴衣，身侧是一把肋差，一半出了鞘。

这是个好兆头，奎良也坐在了桌前，张嘴想问好却溜出了一句不怎么礼貌的询问：“你不是去找剑师了？”

半藏挑了挑眉，毫不掩饰惊讶，“没错。这就是你生气的理由？”

“我没有生气，半藏。”

“但愿你没有，因为你本来就不该为此生气。”

奎良被噎住了。这是他所想象到的最坏情况，半藏仍把他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，甚至不算仇人，不算朋友，什么都不算，只是个耳熟的过客。在他明白一切的这一个或几个瞬间，他感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灼热感，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当个好观众，冷眼看着自己被燃烧殆尽，在火星飞溅时无精打采地欢呼一声。

然而半藏甚至不知道这几秒内发生了什么，兀自从衣襟里掏出一把匕首，“你会喜欢这个，我和剑师弄来的……奎良？”

人生悲欢啊，奎良。

奎良拿过了匕首，惊喜地发现寒钢上附有白磷；同时又感伤自己与半藏终究只能把情感搁置于坚冰中，双方心知肚明却只能止步于肉体和一个眼神。正当他抬起头准备道谢，半藏又掏出一个纸封，沿着桌面递向他。奎良在对方的示意下拆开了纸封：

——风雪吹来骤，结冰衣袖沉。

“什么时候？”奎良无法阻止两边嘴角上扬。

“去年的今天……该死，不会吧，你不记得了。”

奎良确实忘了。去年的今天他肺里镶着四颗子弹，侧腹被锯开黏厚血肉，周围半尺只剩冰碴。恍惚间，他想起了一个曾将怒火作为养分的人，却又不记得他叫什么了。

左思右想，似乎是想起来了：

“波佐治半藏。”